小说四篇

狗 殇

华子家有一条花狗，故名花子。

花子很年轻，很乖巧，很有灵性，人见人爱，人见人夸。不过花子不是对谁都一片柔情，对它不喜欢的人特别是它所痛恨的人，就凶如虎、猛如豹。而对华子家的亲戚、朋友、熟人与华子家见了打招呼的人，它就很亲热，很平和，很友善。但是，任何人不由主人陪同不经主人许可，就休想从主人家带走任何东西。主人不在家时，尽管大门洞开，谁也不敢往里跨进半步。

花子是华子家的一把锁。花子比锁更安全，更牢靠。锁只能锁君子，锁不住贼，只要花子在家里，做贼的莫想得手。有一近贼，用有毒的肉包子做诱饵，扔给花子，花子见了，用脚把肉包子踏得稀烂，然后跟撒尿一样，用腿乱弹一阵，弹得稀烂的肉包子如借风扬谷一样，纷纷扬扬，四处飞溅。这个近贼不甘心输在花子脚下，又串通一小偷，合伙去偷华子家里的鸡。近贼叫小偷故意暴露目标，把花子引向小偷，就去抓鸡笼里的鸡。花子识破其奸，转身猛地扑向抓鸡贼，照着抓鸡贼的屁股就是一口。抓鸡贼鸡子没抓到，反被花子咬，痛得要命，又不敢做声，双手捂住流血的屁股落荒而逃。花子是华子家里的忠诚卫生，村里小偷猖獗为害一方，华子家里却安然无恙。

华子家里极宠爱花子。花子吃得好，长得好，膘肥体壮，油光水滑，黑白相间的毛，酷似熊猫。华子爹的好友老王看上了花子要买花子，华子爹把老王狠狠数落了一通，说老王想夺人之好不通情理不够朋友。华子爹在城里的一个大发了的亲戚，什么都有，就缺一条像花子一样的狗，说要买一条牛换他的花子，他只回了一句话：“你给一条金牛我也不卖我的花子!”他就是扛着栗木杠子不转弯，不留回旋的余地。

花子是华子爹用命保护下来的。那年村里成立打狗队，打狗队戴着袖章，端着土铳，见狗就打。一路打来，所向无敌，一直打到华子家里，端着土铳就朝花子瞄，华子爹一下子挡在花子面前，端铳行刑的汉子傻了眼。打狗队长吼道：“姓郑的，你放明白点，这是上面的命令，是狗就得打，格杀勿论!”华子爹质问：“狗犯了什么该灭种的大罪?花子犯了什么该杀的大罪?”打狗队长凶神恶煞蛮不讲理：“凡狗都是狂犬病的媒介，不管花子不花子，都是人之大敌。”华子爹理直气壮据理力争：“狂犬病可以预防，为什么偏要斩尽杀绝呢?”打狗队长厉言厉色：“斩草除根，一劳永逸!”华子爹争锋相对：“花子是我的私有财产，你无权侵犯，我的花子不能无辜死在你枪口下!”打狗队长夺过行刑汉子手中的土铳，抢到华子爹身后就开火。华子爹一转身，伸手把铳举了起来，一束铳子射向了天。打狗队长气得眼发红，身发抖，指着华子爹的鼻子咆哮：“你抗拒上级指示，后果自负!不让打你的狗，那就拉你的牛!”华子爹正在气头上，把胸一拍说：“拉牛就拉牛!”没想到打狗队长真的牵走了他家的牛，还逼他给花子注射了一支高于市场价十倍的狂犬疫苗，花子才总算死里逃生。

后来，花子见了打狗队的人就眼露凶光，张牙舞爪，龇牙咧嘴，咆哮不止。那个打狗队长有次路过郑家，花子见了，猛扑上去，一跃而上，两只前脚就搭在了他的肩上，幸亏花子爹发现及时叱止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打狗队的那些人，有事路过华子家，也是担惊受怕，不敢轻举妄动。

花子很喜欢华子。华子还只有大半岁。华子也很喜欢花子，离不得左右．华子要是哭起来，谁也止不住，只有花子有办法。华子一哭，花子就舔他的手心，舔他的肚脐眼，舔他的脚板，舔它的小鸡鸡。舔得华子不哭，舔得华子嘻嘻笑。花子就像华子的保姆，形影不离。华子爹呼喊华子，花子也走到华子爹跟前，摇头摆尾不停。有时，华子和花子在一起玩半天，华子爹妈不消管得。有时，华子一睡半天，花子就睡在华子跟前守半天，华子爹妈很放心。

隆冬的一天，华子妈把华子哄睡了，就把华子放在火炕边的摇窝里。火炕里有火，冻不着华子。华子爹唤来了花子，让花子睡在华子的摇窝边。有花子在跟前，惊不着华子。安排停当，华子爹、华子妈就上后山砍柴去了。

华子爱睡，一睡就着，睡得很香很甜很沉。花子似乎受到感染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，睡了很久很久。不知什么时候，花子被华子的哭声惊醒了，一睁眼，就看见摇窝里冒着烟，华子的衣衫着火了，燃起了火苗。花子腾跃而起，猛地撞倒摇窝，一下子咬住华子的衣裳，把华子从摇窝里拖了出来，拖出火炕屋，拖出堂屋，拖到屋外稻场里，放在地下，一边用嘴去咬燃着的棉衣，一边朝后山汪汪地叫，叫得很急很急，一阵又一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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